2023-05-10 14:56:27
文 | 詹湛
《艺术中的音乐》(Music in Art)是目前世界上最权威的音乐图像学杂志。它始于1972年,可以说是一本独辟蹊径的综合艺术期刊。
本书汇集了2002至2007年间《艺术中的音乐》曾刊载的文章译稿,分“上编-图像中的乐器叙事”、“中编-视觉艺术中的音乐表述”、“下编-音乐形象中的文化维度与意义”三部分,共26篇,以乐器及乐器图像类研究最多,其余分别关注了音乐在表演实践、历史文化语境或视觉意识形态中所扮演的各种角色。
值得注意的是,文章作者都来自数十个地区的不同母语者,其文化身份的多样性,固然有助于形成一个汇集多方学识的平台,但也正出于这个原因,让中文版主编洛秦在前言里直言不讳:“本文集的翻译是一项艰难的工作。只能根据译者的学术专长相应安排。”
正如洛秦所言,这本论文集并不包含任何真正意义上的音乐分析,反而更多地落入了一个新兴的研究领域——“音乐图像学”。这一交叉错生的定义看似偏门,实际操作后,却绽放出了相当奇妙的化学反应,即希望让视觉和听觉两者相辅相成,要么旨在补全图像性材料中的音乐信息,要么用图像的方式对音乐性材料进行叙事。
留给笔者最深印象的是如下几篇。
约翰逊的《“蓝色树荫”和“海之咒”中的乐器》里,作者先是猜测,继而从种种材料中考证两幅油画中的乐器到底是历史上有据可靠的日本筝,还是画家纯然的虚构?他甚至从画中弹奏者的手势、指法等角度推导出结论,令人耳目一新。与“研究图像中的乐器”论题相对的,是“研究乐器上图像信息”的《古代中国古琴的装饰及其图像学研究》,作者拉文格林虽在纽约任教,却掌握了异常丰富的文物图像资料。在附图中,读者可以清楚看到不同种类动物、人物在古琴纹饰中的多姿多态,堪称本书中视觉美感的最高享受。同时,这样一篇文章也在提醒我们:若要研究乐器本身,或许始终与各国工艺美术的发展进程脱不开联系。
当涉及到音乐在社会活动中的角色时,书中有两篇写得格外出色:《1830-1930年间铜管乐器的商业图像及其图像学研究》和《货币上的音乐》。前一篇很别致地引用了杂志与报纸中的大量卡通画,在作者看来其实折射出了19世纪铜管乐器摇摇欲坠的标准体系。该文着眼于早期的乐器商业信息,涉及音乐人不常愿涉足的销售和市场知识,故而这一貌似异想天开的选题,身处对配器或乐器本身采取研究的“论文丛林”之中,无疑是一抹亮色。第二篇读来更加带劲。众所周知,一张纸币上的音乐家肖像很容易成为一个国家的文化表征,之前笔者虽读过“邮票上的音乐”等类似的佳文,但既然涉及到货币,金融领域的知识覆盖面自然更大。作者玛丽安-芭拉萨在文中权衡了罗马尼亚纸币上埃内斯库形象的几次改版的利弊,包括对纸币上乐谱截选的图案进行音乐学剖析,不仅词句生动,而且内部资料翔实,历史逻辑性强,足以能说服人。
翻完500多页的全书,不禁让人啧啧赞叹起这些论文来。无论行内行外,恐怕都能摸出它们一星半点儿的内在能量:如《帕台农神殿的比例体系》着重于建筑结构和声学效果,没有一点建筑学与数学基础完全搞不出来,译者同样会面临很大考验;《犹太管风琴的图像志》的立意建立在了对犹太宗教、文化生活的精确把握上;讨论画家雅各布·韦德的《色彩交响乐》,对于作者、译者的美术基础同样有很高要求,稍一不专业便会“露怯”......更优秀的地方在于,它们的篇幅都控制得不长。
从这些别开生面的文章里,我们似乎得到了这样的讯息:当代音乐学研究的疆域已经被拓展到了惊人的范围,在这个分工日益明晰的时代里,“细节技术化”愈来愈凸显其重要性。我想,未来的音乐学论文会不会朝着“更跨界”、“更细节化”的方向步步迈进?那么,对音乐学人才的这一要求明了之后,“大”社科、“大”理工科基础会不会因此重获音乐教育体系的垂青?